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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 受傷的精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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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 受傷的精靈

陸希打死也想不到,自己借屍還魂後執行的第一個任務是劫刑場,並且他救下的人,正是刺殺領主、頭頂寫著“情人”兩個大字的白恩。

他站在秋風蕭瑟的高臺上足足緩了一刻鐘,直到他的護衛隊從柯薩德中央大禮堂策馬趕來,為首的男人跳下馬,單膝跪地:“屬下來遲,請領主大人責罰!”

男人身材魁梧,肩寬腿長,一看就是個練家子。而且身為“暴君”的護衛,這人居然長得一臉正氣,舉手投足剛正不阿。

陸希眼底倒映出他的名字——護衛隊長,領主路西爾的忠犬,萊茵。

想必是可以信任的人。

陸希道:“我想問問……”

他剛開口,忽然感到頭暈心悸,兩眼發黑,是低血糖的癥狀。

他扶著額頭,緩緩蹲下身,萊茵在臺下驚道:“大人,您怎麽了?!”

陸希擺了擺手,想起之前使用的閃現技能,這座絞刑架離地面至少七八米,旁邊有梯子,但是他現在爬不動。

白恩還蜷縮在角落裏,需要一起帶下去。陸希揮手點出技能欄,另一只手拽住了白恩的衣領——既然這家夥不想被碰,揪領子應該沒問題。

但是下一秒,他發現閃現技能是灰色的,正在冷卻。

白恩被揪住衣領後,呼吸明顯加快了,樹葉一般飄搖的身體起伏劇烈,如同被推向閘刀的死囚,等待著鋒利的刀刃砍下他的腦袋。

這是一種創傷後應激障礙,陸希見過執行反恐任務留下後遺癥的前輩,也會出現這種創傷再體驗癥狀。

陸希只好松開他,慢騰騰挪到了高臺邊緣,朝護衛隊長招手:“幫個忙,把他背下去。”

萊茵一臉驚恐:“大人,他是刺殺您的兇手!”

陸希道:“這件事另有隱情,勞煩你先把他背下去,謝謝。”

萊茵一哆嗦,手裏的佩劍掉在了地上。

陸希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,猜測也許是路西爾的忠犬不願意馱其他人,於是改口道:“先背我下去吧。”

萊茵領命,利索地脫掉了身上的盔甲,爬上絞刑架。

護衛隊帶來了領主的馬車,陸希在離開高臺之前,吩咐行刑人把白恩帶下去,等他進了馬車,沒多久,萊茵的聲音在外面響起:“大人,回城堡嗎?”

陸希道:“先給我弄點吃的,餓死了。”

萊茵急忙命令手下去辦,又問:“怎麽處置貢品?”

陸希缺氧的腦袋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“貢品”指的是白恩,他的名字前綴裏寫著“精靈族貢品”。

他知道那家夥有傷在身,這麽冷的天氣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囚衣,離咽氣不遠了。

陸希有氣無力地說:“帶進來,輕一點。”

於是兩名護衛把受傷的精靈族擡進馬車,看著陸希的臉色,把人放在了車廂一側的軟椅上。

萊茵隨後遞進來一盒包裝精致的蛋糕卷,一杯熱牛奶。

陸希一口氣喝光牛奶,拆掉包裝盒上的絲帶幾乎耗盡他最後的力氣,他一口咬住蛋糕卷中間的奶油,絲毫不顧吃相多麽難看。

糖分融化在舌尖,能量緩緩抵達了他的大腦和四肢。

四周出奇得安靜,仿佛在他發話之前,沒有人敢決定馬車要駛向何處。

他一邊吞著蛋糕卷,一邊推開車窗朝外看,廣場上的異族群眾還俯首跪在冰冷的石磚上,秋風中昂首挺立的護衛如同雕像。

就是奴隸制社會也沒有這麽誇張。

陸希道:“叫他們起來,以後見到我不必下跪。”

萊茵大驚失色,看向陸希的眼神仿佛是覺得他被鬼怪寄生了。

“平民見到領主要下跪,這是柯薩德的鐵律。”萊茵脫口而出之後,忽然意識到自己頂撞了領主,臉色煞白。

陸希也意識到自己作為外來者,無法瞬間改變這個世界的規則,在弄清形勢之前說得太多,也許不利於完成任務。

他道:“算了,先回城堡。”

萊茵連忙點頭,翻身上馬。

馬車開始行進以後,陸希仰頭靠在椅背上,胡亂用衣擺擦了擦手,把奶油抹在華麗又厚重的刺繡錦緞上。

這期間,他看到側躺在軟椅上的白恩動了一下,銀色發絲滑落,露出一側的耳朵。

那耳朵居然是羽毛狀的,像是本該長耳朵的地方長了一只雪白的小翅膀。

陸希盯著看了許久,意識到自己不太禮貌,又將目光挪到了白恩的臉上。

白恩在嘗試睜眼保持清醒,纖長的睫毛虛掩著藍寶石一樣的眼瞳,在幽暗的車廂裏溢出清透的微光。

陸希靜了片刻,問他:“是你殺了我嗎?”

白恩蒼白的嘴唇緊緊抿著,不願說話。

仔細打量,這個精靈族英雄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青年,修長的身體因為營養不良顯得過於纖瘦,殘破的衣袖下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,遍布淤青。

既然系統把白恩稱為“英雄”,說明這個世界有正義與邪惡之分,而陸希,這個借屍還魂的外來者,顯然借到了一副反派的皮囊。

作為訓練有素的特戰隊長,陸希對自己穿越異世的事實接受很快——一旦認清自己已經死亡,再度覆活就像是上帝的禮物。

沒有人會在禮物面前抓狂,即便這禮物的皮囊不怎麽討喜。

現在他只後悔沒有多讀點小說,不知道該怎麽攻略系統。

他唯一能做的,就是跟隨系統的指令完成任務,尋找路西爾遇刺的真相。

他想起前世在刑偵隊工作的好友曾說,審問嫌犯,最關鍵的一點就是要讓對方覺得,你已經掌握了全部真相。

馬車略微顛簸了一下,白恩的後背撞在座椅上,嘴角溢出一聲悶哼。

陸希前傾身體,一只手按住白恩的肩膀。

“到了城堡我會給你找醫生。”他發現這一次白恩沒有太抗拒他的觸碰,忍不住笑了一下,“現在就我們兩個,你可以把隱情說出來。”

白恩的睫毛顫了顫,像是動搖了。

陸希沒猜錯,如果兇手就是白恩,系統不會讓他去調查真相,就像試卷不會直接把答案擺在下面,何況這是個S級任務。

——要麽白恩有幫兇,要麽白恩是替罪羊。

陸希有了思路,順水推舟:“是他威脅你不讓你說,還是你自願替他擔著?”

在陸希平靜地註視下,白恩終於動了動嘴唇。

精靈族的面容似乎生來就帶著不染凡塵的仙氣,他張開嘴時,蒼白的唇瓣露出一點紅,讓陸希聯想到了覆著薄雪的櫻桃。

“你不是路西爾。”

寂靜的車廂中,白恩忽然說出這樣一句話。

陸希一驚,以為系統又要跳出什麽危險警報,但他睜大眼睛等了半晌,腦海和車廂一樣安靜。

難道說,被動暴露身份不違反規則?

陸希斟酌著要不要鉆一下規則的漏洞,白恩接著說:“是我殺了你。”

這句話並沒有觸發系統提示,白恩撒謊了。

這樣看來,他替人頂罪的可能性更大一些。

陸希頓了一下,道:“獨攬罪名可不是明智之舉。”

白恩卻說:“難道你不該死嗎?”

他的嗓音有些沙啞,但仍然可以聽出溫潤清澈的質感,像一顆圓潤的珍珠在耳畔滾動。

陸希等他說下去,他卻不再開口了。

這家夥長得單薄孱弱,卻是塊難啃的硬骨頭。

陸希的手還放在白恩肩頭,目光慢慢移到了白恩頭頂懸浮的名字上,前綴裏“情人”兩個字再度燙到了他的視線,他飛快收手,尷尬地咳了兩聲。

這位領主到底什麽癖好,找個男性當情人,最後還被人家噶了?

陸希在腦海裏瘋狂呼叫系統,仍然沒有響應。

半個鐘頭後,馬車抵達位於柯薩河畔的領主城堡,白恩已經陷入昏迷。

陸希怕線索斷掉,急匆匆叫人喊醫生,一把抱起白恩走進城堡。

一進門他就後悔了,應該叫護衛來擡人。

婢女在前方引路,帶著他七拐八折走進了一間臥室,陸希還裹著入殮時的華服,熱得滿頭大汗,襯衣都黏在了脊背上。

他把白恩放上床,扭頭第一件事就是脫衣服。

婢女嚇得奪門而出,陸希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脫衣行為引發了誤解,連忙扯著衣襟往外走:“回來!去照顧他。”

婢女又嚇得飛奔而至,跪在床邊替白恩擦洗。

陸希隨便鉆進另一間房,脫下裏三層外三層的衣飾,在鏡子前擦了把臉。

鏡子裏的青年看上去二十出頭,微卷的黑色頭發,發梢垂在耳畔和脖頸,五官與陸希有幾分相似。

陸希從上學時就一直是板寸發型,忽然換了一頭濃密的短發有些不適應。除此之外,平直的眉峰,鴉羽般的睫毛,烏黑透亮的眼睛,都讓陸希想起了剛入警隊的自己。

“還真是重活了一次。”他喃喃自語,伸手摸了摸鏡子。

指尖觸碰到微涼的鏡面,系統提示突然響起:“這是一面做工精致的銀鏡,材料取自雪銀之崖的冰巖,看起來價格不菲,等等,鏡子好像可以活動,有什麽東西藏在後面?”

“……”陸希的眉梢抽了一下。

他順著提示掀開了這面掛在墻上的梳妝鏡,看見一個嵌入式的櫃子,櫃門上有一個鑰匙孔,他試著摳了摳,果然打不開。

他把鏡子挪回原位,轉頭打量房間裏的其他物件。

如果觸摸物品可以觸發提示,那麽,他覺得有必要把所有可疑的東西都摸一遍。

白恩的房間裏,匆匆趕來的醫生經過診治,留下了診斷說明和幾副藥方,又拿出現成的藥膏讓婢女幫忙上藥。

老醫生從房間出來時,正好看見柯薩德的領主站在走廊明亮的窗前,抱著紅木邊櫃上的裝飾花瓶摸來摸去。

老醫生清了清嗓子,彎腰行禮:“領主大人。”

陸希聞聲放下花瓶,腦海裏關於這只鍍金花瓶仿古做舊工藝的介紹剛剛收尾,他用食指按住太陽穴,點頭道:“您說。”

他習慣了對年紀大的人用敬語,沒想到這句話讓原本處變不驚的老醫生魂飛天外,踉蹌一步跪了下去。

“領主大人!就算您要砍下我的頭,這話我也要說!”老醫生牙關打顫。

陸希現在絲毫不懷疑自己暴君的身份了。

他緩緩蹲下,與老醫生保持平視,改口道:“你說吧。”

老醫生觀察他的表情,忐忑開口:“醫者仁心,我必須對我的患者負責,領主大人,最近三天請別再對他用那些手段了,他會沒命。”

陸希疑惑:“那些……手段?”

老醫生道:“就是您在床上用的那些,我看房間裏還保留著道具。”

陸希真沒註意白恩房裏有什麽道具,只好點頭:“懂了。”

老醫生忍不住再次叮囑:“他需要靜養。”

陸希眨了一下眼,與耄耋之年的老者對視:“醫生,白恩是個死囚,雖然我一時興起劫了刑場,但他依然是死囚,對麽?”

老醫生的胡須顫了顫,沒敢吭氣。

陸希繼續道:“他刺殺我,舉國皆知,你為什麽對一個罪犯如此上心?”

老醫生見他問得真誠,似乎沒有其他意思,但還是習慣性地保持警惕:“我是醫生,他對我而言只是傷患,您要我來診治,我便會盡職。”

陸希緩緩起身,按住了邊櫃的一角:“你是賭上性命為他說話的,不是嗎?”

老醫生猛一哆嗦,把頭低了下去。

“在刑場,我原本以為廣場上的人是來圍觀行刑的。”陸希說,“但是後來,我發現每個人胸口都別著一朵白色小花,他們是來給白恩送行的。”

他語氣平靜,神態溫和。

老醫生忍不住擡頭看他,日光剛好照在領主微微揚起的面頰上,睫毛投下的影子像是黑天鵝的羽翼。

他總覺得,領主大人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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